只记花开不记年

□　杨金坤

“爷爷。”在小区里散步，一个可爱的小男孩喊我一声爷爷。听了这称呼，我竟有些惶恐不安，从什么时候开始，我从哥哥、叔叔、伯伯，一跃而成了爷爷呢？

总是幼稚地认为，自己还年轻，小男孩的一句爷爷，让我忽然就滋生出些畏惧来。回家以后，揽镜自照，见镜中的自己，又添华发，或深或浅的皱纹也悄悄地爬上额头，心中不免流过淡淡的哀愁，有被青春抛弃的无奈，有人过中年的酸楚，更有夕阳西下的恐惧。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，向前看去，枯萎蹒跚正在日益逼近，余生像是魔术师已经抖开的包袱，不会再有太多的神秘可言了。

春天的时候回了一次老家，见长寿的父亲正坐在院子里。我逗他：“您今年高寿了？”父亲看看院中那棵老枣树，答道：“谁知道呢，只记得那棵老枣树一次又一次地开花。”

那棵枣树是父亲和母亲结婚时两人共同栽种的。那时候还是一棵不及一人高的小树，如今已虬枝纵横、树皮龟裂，部分根已经裸露出来，然而老枣树却依然枝繁叶茂，每年春天会开满一簇簇飘香的枣花，秋天会有圆润的大枣挂在油绿的叶片间。这棵老枣树，把岁月的积淀埋在脚下，把日月的精华藏在腹中，虽饱经沧桑，但依然透露出顽强的生命力。或许，父亲从年年开花的老枣树身上，明白了人生的智慧。

这让我想起了清代袁机《感怀》中的两句诗：“乌啼月落知多少，只记花开不记年。”自从母亲去世后，父亲20多年如一日，守望着那棵枣树，早披星晚戴月，春夏秋冬，跟随时令生活，看过几度花开。心中的喧嚣早已经过去，经过岁月的磨砺，他的一颗心变得慢慢柔软起来，学会了一个人静享独处的时光，心中多了一份平和与通透。

花开花又落，春去冬又来，光阴就在不知不觉间从眼前匆匆而过，如花落无声，却触目有形。父母正在老去，孩子已经齐肩。我们选择生活，生活也同时在选择我们。每个人都走在通往老境的路上，年复一年，日复一日，走得义无反顾，而又别无选择。在老去的路上，有的人活得胆战心惊，有的人却活得泰然自若。

罗曼·罗兰说：“人最可贵之处在于看透生活的本质后，依然热爱生活。”人这一生，仰头是春，俯首是秋，俯仰间就是岁月。在岁月里，我们与其掰着手指头数着过日子，还不如看一次次花开，观一场场花事，与时间和解，与自己和解，不记流年，只记取生活中那些丰盈如花朵般的细节，就很好。

（作者单位：山东省临清市人民检察院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