马锡五下乡

主审完“封芝琴抗婚案”，马锡五的大名在陕甘宁边区几乎无人不知、无人不晓，成为人们茶余饭后、津津乐道的谈资，群众私底下都称他“马青天”。

北方又到了一年中的冬季，华池柔远河上的风像刮刀子，一夜之间，雪花飘飘，天地茫茫，河面被冻死了，走半天路，连一只鸟都见不到，家家户户的窑门紧闭着，庄户人打着哈欠，扯着呼噜，偶尔一半户人家的烟囱里冒出一股股浓浓的弥漫着草木味儿的炊烟，塬上岭下，寂静无声，仿佛一切都静止了。

通讯员推开门，外面的冷气似乎也怕冷，一股脑儿挤进来，慌得通讯员紧关门。

“你这娃娃，怎么不喊报告？”马锡五一边整理出发的物品，一边头也不抬地带着责备的口气。

“马专员，外面实在太冷了，厚厚的一层雪，一踩一个脚窟窿，兔子都不见一只，咱们还去不去王家洼？”通讯员知道自己错了，慌忙解释，试探着马锡五。

“你这娃娃，怎么能这么想，既然已经说定了开庭时间，就一定要按时到。老解还说要请咱们吃酸菜炖洋芋呢！咱们共产党人，啥时候说话不算数？群众就是咱们的亲人、咱们的衣食父母、咱们的羊皮袄和棉窝窝，你给你爸妈答应的事，难道随随便便就不算数？”马锡五停下来，坐在炕头，准备好好地给通讯员上一课。

“可是，马专员，雪实在是太大了，您看我这手，去年冻伤了，肿得像娃娃胳膊，痒的我都抠烂了。要不，您就不去了，我去给他们传个话，就说您今天有重要会议，实在脱不开身，他们也不会怨您的。”通讯员心疼马锡五，眼见他昨天写材料到半夜，冻得直打喷嚏，趁着给炉子添柴的间隙，几次提醒他早早睡，可是马锡五要办的事太多了，不愿意把今天的事推到明天，嘴里答应着，眼睛却盯着材料，一个字也不放过。

“你这娃娃，跟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，难道还不了解我的脾气？群众在家里盼星星盼月亮地等咱们，咱们却随随便便就把人家给辜负了。这不是耍笑人呢么？你哄了群众一回，第二回群众还相信咱们不？咱们代表的不是自己，代表的是共产党，共产党从来不哄群众！你这个娃娃呀，尽是些小聪明。你也是穷人家的孩子，今天要是你爸妈等咱们，你会不去吗？”马锡五决定借这个机会好好给通讯员上一课。

“报告！”门外传来清晰的口令。

“进来！”马锡五收敛了一下怒气。

“上级要求你去参加一个会议。”看见通讯员在，秘书言简意赅。

“问清楚是什么会，我今天下乡，请分管的副专员去。”马锡五想了想说。

秘书走了，通讯员接上话头，“马专员，正好！要不，让其他副专员代您去王家洼，这样岂不是两全其美？”

“我刚才对你讲的都白讲了。群众和会议哪个重要，咱们打江山、守江山为的是谁，我今天要是不去，王家洼的群众以后会怎样看待咱们共产党人，共产党是鱼、人民群众是水，鱼儿离不开水，这么浅显的道理你都不懂吗，瓜娃？”马锡五一连串的追问，让通讯员面红耳赤。

“我们共产党人办案，一定要深入群众、依靠群众、相信群众，把每一个案子都办成铁案。同时，我们共产党人一定要时刻把群众把在心上，把人民放在第一位，这样，我们才会心无杂念，人民才会有好日子过。”

……

时间一分一秒流逝，一阵又一阵的风像在掐秒表。马锡五觉得今天说的太多了，毕竟通讯员还是个年轻人，不能批评得太狠。看着通讯员红肿的手指，马锡五温热的大手捂上去，“娃娃，记住！今天咱们可不是一次简单的下乡，这是与人民群众的一次心连心、心交心，也是咱们共产党人必须的应有的永远要保持的优良作风。今天就是顶风冒雪、下刀子，咱们这趟乡也要下，这才是共产党人在群众心目中的样子，他们希望看到，我们就要做到！”

……

“走喽！”通讯员牵着马在门外喊，声音清亮高亢，在寒风中极具穿透力。

“出发！”马锡五拉开门，表情严肃，迈着坚定的步子迎风上马。

……

“你说马专员今天会来吗，这么大的雪？”王家洼的老解一家人心里七上八下，早早地就把通往大路的小路扫得干干净净，好像拿笔在大地上画了一条线，像一座桥，等待着马锡五。

“马专员一定会来的！早上我扫雪的时候，连一根雀毛都不见，扫到崾岘，听到了喜鹊的叫声。”老解自己心里没底，却一个劲地给家里人打气。

“回吧，都回吧，留下锁子等着！”老解催促着众人。

大家的脚步刚刚杂乱着往回返，突然，锁子叫了一声：“爸，快看！”

顺着锁子手指的方向，老解一家人看到崾岘往前的梁梁上，出现了几个黑点，隐隐约约的人影。

“锁子，一定是马专员到了，快去迎！老婆子，快回去弄饭去，把炕烧得热热的。噢！再烧一壶黄酒。麻利些！”老解心里一热，感觉眼泪就要出来了，嘴里慌乱地安排着。

“马专员……”锁子扯开嗓子吼了一声，像陕北的信天游。

“哎……”随风回传过来的声音像一股曼妙的音乐，让整个王家洼都兴奋起来，像遇上了大喜事，像要过年了。